流水的巨頭,鐵打的工會。
類似紀錄片《美國工廠》的劇情正在上演—9月17日凌晨時分,從密歇根到得克薩斯州的31個工廠共計4.8萬名通用汽車的工人開始了他們的總罷工,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UAW)號召工人們:“停止手上的工作,或者呆在家里。”
通用汽車則認為自己已經給出了足夠的誠意,包括增加70億美元的工廠投資、直接增加5400個新職位、更高的利潤分成以及每人8000美元的合同改簽補償等,但仍然未能滿足UAW的胃口。
對于美國制造業巨頭們來說,工會則始終是無法掙脫的鎖鏈。在如今全球經濟增長放緩、車市入冬的背景下,包括美國兩黨政治聲音的介入,讓這場戰役更加撲朔迷離。
鐵銹帶上的龐然大物
在美國有這么一種工作:每天早上去報到,然后找個地方坐下,你可以做任何事,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干活。不僅沒有被解雇的風險,每年的平均工資加上健康保險等福利,經常超過10萬美元。
這聽起來很魔幻,但確實真實存在。在2008年金融危機前,每天都有超過1.5萬名UAW成員在福特、克萊斯勒和通用汽車三大巨頭的底特律工廠里上演著類似的劇情。
誕生于1935年的UAW,被認為是“全球最具戰斗力的工會”,在20世紀50年代之前飛速發展,巔峰時期成員總數達到了150萬人,入會工人要將工資的一部分(約5%)作為會費上交。
成立初期,UAW便在通用汽車位于弗林特市的兩個工廠內發起了著名的“弗林特靜坐罷工事件”,此后又通過“奔牛之戰”和“天橋之戰”,逼迫通用汽車和福特低頭,簽署和確立了為普通工人包括最低時薪、醫療保險和帶薪休假在內的福利體系。
這僅僅是漫長戰役的開端。
在福利體系已經達到完善的情況下,工會還逐步找到了一條能夠更好融入美國政治生活的生存方式。工會控制的養老基金在大蕭條后穩步發展,逐步成為美國重要的投資力量之一。UAW一度是通用汽車的第二大股東,這使得工會不依靠罷工和靜坐也能影響和震懾整個美國。
面對這一鐵銹帶上的龐然大物,20世紀六七十年代,日本車企選擇避開UAW的地盤,轉戰美國南部,豐田、寶馬、現代等外國車企亦紛紛效仿,選擇落戶在阿拉巴馬州、南卡羅來納州等地,因為這些地方勞動力低廉,工會勢力弱,稅收低廉。
UAW的興衰亦是一部美國汽車制造業的變遷史。
1955年,通用汽車成為全球首家年產值超過10億美元的公司,那是底特律這座汽車之城最好的時代,整個20世紀中期,底特律一如今天的硅谷,充滿夢想和機遇,直到本世紀那場金融海嘯的爆發。
2008年11月,底特律的汽車制造商們前往華盛頓,請求國會給予援助;五年后,底特律宣告破產,高昂的成本讓汽車工廠成批撤出,彼時整座城市只剩下180多億美元的長期債務和數十億美元的短期債務,人口規模從高峰時的200萬人縮減到70萬人。
這是美國汽車制造業不堪回首的記憶,也令UAW成為眾矢之的。
毀掉美國汽車業
一切早有征兆。
2006年,美國作家費奇便在《出賣聯合:糜爛怎么摧毀了勞工運動并削弱了美國的許諾》一書中寫道:“美國的2萬多個當地工會,就像封建領主一樣,大多有自己壟斷的地盤。”
通過一次次戰役為成員爭取到福利的同時,UAW并沒有意識到,企業給予工人的福利已然遠遠超過了自身的生產力水平,而在與UAW的拉鋸中疲于奔命的汽車巨頭們,也無暇顧及自身日漸下降的市場份額。
“他們導致了通用以及克萊斯勒的破產,導致了20多萬個工作崗位流失,”鋼鐵俠馬斯克對此深惡痛絕,“UAW摧毀了曾經輝煌的美國汽車制造業。”
比起油鹽不進的特斯拉, UAW只能將矛頭再次對準了通用汽車。
2018年年底,通用汽車宣布:作為轉型計劃的一部分,將于2019年年底前裁掉15%的受薪員工,裁員人數或達14700人,并在全球范圍內關閉7個生產基地。據公司稱,整個重組計劃將在2020年年底前將通用汽車的成本降低45億美元,并將增加60億美元的現金流。
在車市不景氣的背景下,通用汽車此舉可謂斷臂求生。第二季度財報顯示,通用汽車凈收入361億美元,凈利潤同比增長1.6%至24億美元。
這成為此次沖突的導火索。在UAW看來,2009年通用汽車破產時,員工為助其渡過難關作出了讓步,而如今,公司決定關閉美國國內的四家工廠,是對工人的“背叛”。
另一方面,深陷腐敗泥沼的UAW也急于重新樹立自身威望—如今的UAW會員數目連年下滑,自巔峰時期的150萬下跌到30多萬。今年9月,多位UAW高層卷入了聯邦調查,涉嫌挪用會員會費,以支付高爾夫郊游、高級雪茄和在私人別墅等費用。
組織罷工無疑是轉移視線和擺脫丑聞的最佳選擇。
事關美國大選
如今美國的工會早已不是由普通工人組成的草根組織,在美國大選即將來臨之際,每一點風吹草動似乎都與政治有所勾連。
“你們怎么又掐起來了?”罷工前夕,特朗普第一時間出來勸和:“快聚在一起達成交易。”
鏡頭拉回到2016年的大選。盡管鐵銹帶自1988年來一直是民主黨票倉,但眾多藍領階層卻成為特朗普的支持者,這也是他獲勝的關鍵。尤其是俄亥俄州這個搖擺州,其在歷屆美國總統大選中都扮演了“一決勝負”的角色,在過去30次的大選中,有28次是當選總統在該州獲勝,包括在過去連續13屆的總統選舉。
對于特朗普而言,此次罷工事件中,包括俄亥俄州在內的多個中西部地區的工人都是他希望爭取的票源;另一方面,通用汽車亦寄托著特朗普“讓制造業回流美國”口號的重望,今年9月5日,特朗普會見了通用汽車首席執行官瑪麗巴拉,并批評了其關閉俄亥俄州工廠的行為。
因此,如何平衡雙方矛盾,成為擺在特朗普面前的大難題。
比起特朗普的糾結,幾位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則明確地表示了對UAW的支持,包括佛蒙特州參議員伯尼桑德斯和紐約國會女議員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前副總統喬拜登和前俄亥俄州國會議員蒂姆瑞安。
當前,罷工的前景尚未明朗,但對于那些行業里寄希望于UAW的普通工人而言,這也許是另一個寒冷冬天的開始。
(文章來源:時代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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